周静轩的诗,既不是嘉靖本所有,那末录载周氏的诗的第一本《三国志通俗演义》是何处何人的刊本呢?据今所知,静轩诗的羼入《三国志通俗演义》,似始于万历十九年的周曰校刊本。但在万历二十年刊的余象乌本中,亦录及静轩的诗,则静轩诗的被采入,似当更在周曰校本以前。明末刊本的《隋唐演义》中,也有静轩的诗,如在第一卷中,有他的一首:
兵出成皋用火攻,指麾洛水笑谈中。
浓云扑面山川黑,烈焰飞来宇宙红。
不智仁基夸勇力,故教李密有威风。
真勇惊破隋臣胆,此是攻城第一功。
周静轩的生平,不可知。马隅卿先生来信说:“颇疑是《杭州府志》中之周礼。仿佛礼字德恭,号静轩。”此说尚可信。
此外,则大多数的诗,皆为一位诗人名丽泉的所作。又,在《残唐五代传》中,则大多数的诗皆为一位诗人名逸狂的所作。在《列国志传》中,则大多数的诗皆为东屏先生及潜渊居士所作。“仰止余先生”,也写得不少。所谓“仰止余先生”,盖即刊行《按鉴批评三国志传》的余象乌。由此种种事实,我们颇可得一个很有趣的悬想,即在那个时代(万历)的闽南,有一班的村学究们以训蒙校书为业,与余氏等等的书林,很有往来,便以书林为中心,校订刊印了许多的“演义”、“志传”。读书人好名之心不能尽泯,便于校读之余,高兴的时候,写了许多的咏史诗,按节插入正文之中,俾其名字得以附于所刊之书,传于不朽。这些人中,或有已故先辈,原来作有咏史诗,为余氏等人所采入的也难说。所谓周静轩、逸狂、丽泉、东屏先生及潜渊居士等等皆为这一班人中的一个人物。而余氏兄弟们,有时便也自己写几首诗附插进去。所谓“仰止余先生”的诗,便是如此的发见于《列国志传》之中的。余氏等书林的刊书,虽不敢任意增删原文,然“插增”的工作却是他们所优为、所惯作的。《水浒传》既为他们“插增”了田虎、王庆二大段,则《三国志传》之“插增”周静轩先生诗,《列国志传》之“插增”潜渊居士、东屏先生以及“仰止余先生”的诗,《隋唐演义》之丽泉诗,《残唐五代传》的逸狂诗等等,当然更有可能了。诗词的“插增”,在一切的“插增”工作上实是最为容易的事,因为只要按段插入便完了,一点经营也不必费。以后闽中书贾,翻刻《三国志演义》时,因为余本既有这些诗,便不肯,也不敢割舍了去,刊落了去。否则,便要表现自己刊本上是比人家的刊本少了一些东西了,这是大有影响于他们书籍的销售的,这是坊贾们所不肯做的事。书贾们只知添些东西,放进他们所刊的书中,而不敢删落什么,其原因大约必在于此。所以一个出版家刊印的《三国志演义》有插图,诸家便也有插图。一家有批评,他家便皆有批评。甚且特别抬出一个大名家来以相凌压。于是你一家是李卓吾批评的,他家的注评便也不得不抬出李卓吾来了。一家既多了音注圈点,他家也不能不照样的办。一家插增了周静轩的诗,他家便也不能不有。象郑以祯本,便是一本集诸本之大成的东西。而余象乌本便是一本勇于“自我作古”的一个杰出的坊本。虽然我们还没有见到余家所刊的《列国志传》、《残唐五代》、《隋唐演义》诸书,以证实我的这个悬想,然而这个悬想却并不是什么幻想,实在是很有证实的可能性的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