安娜也进来了,坐在第三排。古罗夫看见她,心里绷紧了。在这个世界上,没有人比她更亲近、更重要。这个娇小的女人在人群中一点儿也不起眼,手里拿着一只俗气的长柄眼镜,现在却是他的唯一最爱、悲欢之源,还有他渴求的幸福。乐队演奏十分蹩脚,小提琴呕哑嘲哳,实在难听,而他却亦真亦幻地想着:她多可爱啊。
一个年轻男人和安娜随行,身材高大,背有点驼,留着小络腮胡,坐在旁边。他一步一点头,好像在不停地鞠躬。他或许就是安娜在雅尔塔斥为奴才的那个人吧!身材高大,小络腮胡,轻微秃顶,笑容谄媚,十分恭顺。纽扣孔别着徽章,很显眼,倒像是服务生号码牌。
首次幕间休息,安娜丈夫出去吸烟,她没有离开座位。古罗夫起身走到她面前,挤出一丝微笑,说道:“晚上好!”他的声音在颤抖。
安娜顿时花容失色,惊恐地看着他,不相信自己的眼睛。她双手紧紧握住扇子和眼镜,内心分明在挣扎,害怕晕过去。两人都没说话。她坐着,他站着。她很尴尬,他很惶恐,不敢坐在她旁边。小提琴和长笛开始调音。他忽然感到很害怕,似乎包厢里所有人都在看着他们。安娜站起来,很快走到门口。古罗夫跟在身后,两人穿过走廊,像无头苍蝇,一会儿上楼,一会儿下楼。佩戴徽章,身穿制服的法官、教师、公务员和太太们来来往往。大厅衣架上挂着皮大衣,穿堂风迎面扑来,空气中弥漫着难闻的烟草味。古罗夫心跳得厉害,心想:“噢,主啊!怎么有这么多人,乐队就不要凑热闹了……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