画家则明显喝多了,连舌头都大了一圈。他口齿不清地重复:“就是想跟你聊聊……我就在你家附近呢。”
又威胁我:“你要不出来,我就钻车轮子底下去。”
我只好披上衣服出门。又是一个冬天来了,长安街沿线路旁那些白杨树都落尽了叶子,树梢上却沉甸甸地耸动着大片黑影,原来是晚上来此栖息的乌鸦。夜风像飞溅而来的冰碴,吹在脸上,似有什么东西融化。我在翠微商场附近的十字路口找到画家时,他正抖擞着朝一根电线杆子撒尿。
看到我来,画家一边提裤子,一边凄然地说:“兄弟,我他妈让人骗了。”
我把他拽到商场一楼夜间营业的麦当劳,要了杯咖啡让他醒酒。画家的确没少喝,屡次三番拿脑袋往塑料桌子上撞,毛衣前襟上挂满了亮晶晶的口水。旁边两个谈恋爱的中学生像看戏一样打量着我们。我有点儿不耐烦,打着哈欠威胁画家:
“消停点儿,要不我也管不了你了,只能打电话叫收容所的人。”
“别走别走。”画家挥舞着双臂拉住我,适时地停止了借酒撒疯,然后朝我倒起苦水来。他所说的上当受骗,指的还是陈金芳替他到德国办画展的事儿。她吊了画家一年的胃口,不仅没有兑现,而且还以“缴纳策展担保费用”为由,把以前付给他的订金都拿了回去。画家心里越来越虚,终于忍不住向陈金芳摊了牌,得到的答复却是德国那个基金会倒闭了,合同只能作废。画家一气之下想打官司,却被工商部门告知那个“艺术品投资公司”的法人不是陈金芳而是胡马尼,现在胡马尼已经不知道跑到哪儿去了。